岁寒

记录读书

欧里庇得斯悲剧五种

◆ 阿尔刻提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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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罗 你好像不肯给我这恩惠。

死神 决不给,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

阿波罗 这脾气令人憎恨,神们也不喜欢!

死神 一切不该要的东西,你就不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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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这么多,也达不到你的目的;这女人一定要进到冥府里去。我就去找她,用这把剑来开始祭礼:凡是一个人,他的头发经我这把剑一割下来奉献,他便成了下界鬼神的神圣的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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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那宫前并没有祓除的水瓶,照习惯那是应该摆在大门前的;走廊上也没有卷发抛在那里,为死者尽一点哀思;那些年轻的女人也没有用手拍打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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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礼仪国王都尽到了,所有的神坛上都供满了血红的祭品,这灾难依然是无法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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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仆 你可以说她活着又没有活着。

歌队长 一个人怎么会既看见阳光,又没有看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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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墨托斯宫中所有的祭坛她都去过了,去献上花冠,祷告神明,从桃金娘枝上折下片片的绿叶;她没有流泪,没有呻吟,那来到的灾难也没有改变她皮肤上美丽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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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她奔进了寝室,倒在床上,这时候她才哭道:“永别了,床呀,我曾在这上面同这人结婚,解开了我的处女带,我如今又为他死去。虽然你只会害死我一个人,我也并不怨恨你,我原是害怕对不住你和国王才这样死去的。什么别的女人会来占据你,她也许更幸福,可不会比我更贞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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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利俄斯和白昼的光明,以及天上飞云的“旋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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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啊,这宫中的殿宇和我的祖城伊俄尔科斯的婚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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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王已经逼近了,黑夜爬上了我的眼睑。孩子呀孩子,你们再没有,再没有母亲了!永别了,我的儿女呀,愿你们多多看见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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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男孩倒有父亲作大堡垒。(向女孩)至于你,我的女儿,你怎能够好好的长成人?那同你父亲结合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后娘啊?恐怕正当你的青春时期,她会抛一点什么不名誉的流言在你身上,破坏你的婚姻。再也没有母亲给你主持婚礼,等到你生产时前来鼓励你,那时节只有母亲最仁慈。因为我得死去,这祸事并不等明后天才落到我身上,我立刻就要归入那不再生存的人的队伍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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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停止一切的宴乐和朋友们的聚饮,还有花冠和这宫中洋溢的音乐也要取消。我再不能弹竖琴,或是和着埃及的笛音高唱,舒遣胸怀,因为你已带走了我生活上的欢乐。我会把你的像——一个雕刻家会凭了他的妙手造得很相像,——放在床上,我躺在那旁边,拥抱着呼唤你的名字,我就想像我把亲爱的妻子抱在怀中,虽是我并没有真正抱住她。那自然是一场空欢喜,但可以减轻我心灵的重压。你就是在梦中来相见,也可以宽慰我。因为一个亲爱的人,不论在什么时候,甚至在梦里叫我们看见了,也是很甜蜜的啊。假使我借得了俄耳甫斯的歌调与琴声,能够唱着颂歌去感动得墨忒耳的女儿,或是那女子的丈夫,从地府里把你弄回来,我一定到下界去,在我还没有把你的生命送还阳世之前,就是普路同的猛犬和那摇着桨渡送阴魂的卡戎也挡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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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把尸首运去埋葬,请你们留在这里帮帮忙,对下界的死神唱一只歌。我还要命令我治下所有的忒萨利亚臣民,都割下一束头发,穿上黑衣,一同为这女人尽尽哀思;还要拿剑把你们驾御的驷马和竞赛的单驹颈上的鬃毛割下一束来。在十二个圆月内,全城里不许奏管弦的音乐。因为再也不会有一个更亲密的人,或是一个对我更忠诚的朋友,由我来埋葬的了。我想,她是很值得敬重的,只有她才能替我舍生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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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队(第一曲首节)啊,珀利阿斯的女儿,希望你住在冥王的幽暗的地府里,永久快乐!你让冥王,让那黑发的神祇知道,还让那坐在舟中,摇着桨,掌着舵,摆渡阴魂的老年人知道,他那双桨的木船载着一个最高贵,最高贵的女人渡过阿刻戎湖。

(第一曲次节)那些行吟诗人会时常歌颂你,他们会在斯巴达,正当八月间季候的循环一回转,月亮挂过通宵时,或是在那幸福光荣的雅典城,弹弄那用山龟制的七弦琴,或是朗诵那不用音乐相伴的颂诗来赞美你。你如今一死,倒为那些歌手留下了这样一首悲歌。

(第二曲首节)但愿我本领高,能够从冥府里,从科库托斯河上,摇着那阴河上拨水的桨把你送还阳世。因为你,哦,最可爱的女人,只有你才敢牺牲性命,从下界换回你的丈夫。夫人呀,但愿那泥沙从上面轻轻复在你身上。倘若你的丈夫另外占据了一个新床,他一定会惹得我和你的儿女深深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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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来是奴隶的血肉,被人偷偷的放在你妻子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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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那用常春藤缠绕着的酒杯双手举起来,倾饮那紫色的葡萄净酒,直到那酒力把他缠住,使他一身发火。他更把桃金娘的枝叶绕在他头上,粗声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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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人生的事理吗?懂得它的本性吗?我想你一定不懂得。你怎么会懂得呢?听我说:死是一种债务,人人都要偿清,可没有谁知道得很准,他来朝还能否生存:命运是不可测的,谁知道它怎样运行,我们无法去请教,也不能凭什么巧妙的法术去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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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既是凡人,就得作凡人的梦想。若是让我来评判,那些正正经经和愁眉不展的人所过的生活,真不是生活,那简直是苦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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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命运,那难于抵抗的命运,已经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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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王可以同时抓住两条——不只是一条——最忠实的灵魂,让他们一同渡过那冥间的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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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庭啊,我怎样进去呢?我的命运已变坏了,怎能够再住在这里面呢?哎呀,这真是多么大的分别:我先前点着珀利翁山的松木火炬,在婚歌声里携着我那亲爱的妻子进入宫门,于是那欢呼的行列跟着进来,祝福新郎新妇——她现在死了,——说我们双方门第很尊贵,说我们两人品格很高尚,真是好姻缘;但如今,那婚歌换成了悲哀,洁白的衣裳换成了黑色的丧服,就这样把我送到那空床上去。

编者的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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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起源于“酒神颂歌”(Dithyrambs),那原是一种抒情歌,(后来变成了很严整的合唱歌,)歌颂酒神的忧愁苦难。这种歌表示一种崇拜,那些崇拜者把他们和酒神化成了一体,想像他们自己也发生同样的情感。那歌队里的人员穿上酒神的随从的服装,那种半人半山羊神的服装,因此从那起初那半人半山羊的装扮便成了悲剧的不可分离的成分。不久,这种歌渐渐进化了,歌的题材竟牵涉到希腊神话里旁的天神和英雄,于是山羊的装束和跳舞便不适宜了。“笑剧”便是这样起源的,和“悲剧”大不相同,这是一种开玩笑的东西,可又不是“喜剧”,里面的半人半山羊的怪物和类似的东西依然占一个很重要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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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面的人员起初是些半人半山羊的怪物,他们远隔着文明,很粗野荒淫,可是对人类却没有多大害处;有时候反而有益呢,因为他们所表现的是人性的快乐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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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这开场的技巧是很精美的:那光焕的日神,那玄黑的死神,和那些忧心王室,怀着无望之望的老年人都很能引动我们的情感,表示诗人是一个最能够控制技巧的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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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曼就猜想过阿尔刻提斯也许不让国王知道就献上了她的性命,等到已经无法挽救时,国王才知道真情。可是这说法不仅要把这剧本重新写过,还得把神话重新改造过。因为那原有的故事限定了国王得牺牲别人来挽救他自己的性命,这正是攸里辟得斯不得不极力去对付的,而他对付得也很巧妙:他使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国王的虔诚和敬客的美德上面,使我们相信国王丧妻的痛苦那一段文字代表真实的情感,这样我们便忘却了王后的性命原是可以挽救的,忘却了王后的死原是由于她的自由意志,而不是由于命运的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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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想正确的了解这剧本,当我们讨论另一个民族和另一个时代的行为观时,不管它们多么不合我们的想像,切不可让我们现代勇侠与敬老的观念来扭曲我们的判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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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光荣的决心闪动,顷刻间他的灵性便压住了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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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剌克勒斯的英雄气慨和阿尔刻提斯的正相反。如果叫他为救朋友的性命,得一种慢性病渐渐死去,他一定不会答应的:因为那样做来他得不到一点勇敢的功劳,一点英豪的名誉,且得不到什么好处来抵偿他牺牲那最宝贵的生命。



◆ 美狄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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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阿耳戈船从不曾飞过那深蓝的辛普勒伽得斯,飘到科尔喀斯的海岸旁,愿珀利翁山上的杉树不曾被砍来为那些给珀利阿斯取金羊毛的英雄们制造船桨;那么,我的女主人美狄亚便不会狂热的爱上伊阿宋,航行到伊俄尔科斯的城楼下,也不会因诱劝珀利阿斯的女儿杀害她们的父亲而出外逃亡,随着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来住在这科任托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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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该死的东西,一个怀恨的母亲生出来的,快和你们的父亲一同死掉,一家人死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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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顾一切的人呀,你为什么要寻死,想望那可怕的泥床?快不要这样祈祷!即使你丈夫爱上了一个新人,——这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你也不必去招惹他,宙斯会替你公断的!你不要太伤心,不要悲叹你的床空了,变得十分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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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们的城邦,你们的家乡,你们有丰富的生活,有朋友来往;我却孤孤单单在此流落,那家伙把我从外地抢来,又这样将我虐待,我没有母亲、弟兄、亲戚,不能逃出这灾难,到别处去停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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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总是什么都害怕,走上战场,看见刀兵,总是心惊胆战;可是受了丈夫欺负的时候,就没有别的心比她更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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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个沉默而狡猾的人,比一个急躁的女人或男人还要难以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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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来朝重现的太阳光看见你和你的儿子依然在我的国内,那你就活不成了。我这次所说的决不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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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凭那住在我闺房内壁龛上的赫卡忒,凭这位我最崇拜的,我所选中的,永远扶助我的女神起誓:他们里头决没有一个人能够白白的伤了我的心而不受到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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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狄亚,进行吧!切不要吝惜你所精通的法术,快想出一些诡诈的方法,溜进去作那可怕的事吧!这正是显露你的勇气的时机!你本出自那高贵的父亲,出自赫利俄斯,你看你受了什么委屈,你竟被西绪福斯的儿孙在伊阿宋的婚筵上拿来取笑!你知道怎样办;我们生来是女人,好事全不会,但是,作起坏事来却最精明不过>> 啊,我这只右手,你曾屡次握住它求我;啊,我这两个膝头,你曾屡次抱住它们祈求我,它们白白的让你这坏人抱过,真是辜负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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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宙斯,为什么只给一种可靠的标记,让凡人来识别金子的真伪,却不在那肉体上打上烙印,来辨别人类的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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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没有节制,便不能给人以光荣和名誉;但是,如果爱神来时很温文,任凭哪一位女神也没有她这样可爱。啊,女神,请不要用那黄金的弓向着我射出那涂上了情感的毒药的,从不虚发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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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那蕴藉的爱情,那是神明最美丽的赏赐;但愿可畏的爱神不要把那争吵的忿怒和那无餍的,不平息的嫉妒降到我身上,别使我的精神为了我丈夫另娶妻室而遭受打击;但愿她看重那和好的姻缘,凭了她那敏锐的眼光来分配我们女子的婚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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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有人认为我软弱无能,温良恭顺;我恰好是另外一种女人:我对仇人很强暴,对朋友却很温和,要像我这样的为人才算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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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爱神曾汲取那秀丽的刻菲索斯河的水来滋润田园,还送来馥郁的轻风;那和智慧作伴的爱美之神,那辅助一切的优美之神,替她戴上芳香的玫瑰花冠,送她到雅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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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傅进屋。)

孩子们呀,孩子们!你们在这里有一个城邦,有一个家,你们永远离开这不幸的我,住在这里,你们会这样成为无母的孤儿。在我还没有享受到你们的孝敬之前,在我还没有看见你们享受幸福,还没有为你们预备婚前的沐浴,为你们迎接新娘,布置婚床,为你们高举火炬之前,我就将被驱逐出去,流落他乡。只因为我的性情太暴烈了,才这样受苦。啊,我的孩儿,我真是白养了你们,白受苦,白费力,白受了生产时的剧痛。我先前——哎呀!——对你们怀着很大的希望,希望你们养老,亲手装殓我的尸首,这都是我们凡人所羡慕的事情;但如今,这种甜蜜的念头完全打消了,因为我失去了你们,就要去过那艰难痛苦的生活;你们也就要去过另一种生活,不能再拿这可爱的眼睛来望着你们的母亲了。唉,唉!我的孩子,你们为什么拿这样的眼睛望着我?为什么向着我最后一笑?哎呀!我怎样办呢?朋友们,我如今看见他们这明亮的眼睛,我的心就软了!我决不能够!我得打消我先前的计划,我得把我的孩儿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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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狄亚,快逃走呀,快逃走呀!切莫要留下一只航海的船,一辆陆行的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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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吻他们的手,有的人吻他们的金黄的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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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丈夫因此说出了下面的话,来平息那女人的怒气:“请不要对你的亲人发生恶感,快止住你的忿怒,掉过头来,承认你丈夫所承认的亲人。请你接受这礼物,转求你父亲,为了我的缘故,不要把孩子们驱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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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怜的女人便由闭目无声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发出可怕的呻吟,因为那双重的痛苦正向着她进袭:她头上戴着的金冠冒出了惊人的,毁灭的火焰;那精致的袍子,你的孩子献上的礼物,更吞噬了那可怜人的细嫩的肌肤。她被火烧伤,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逃跑,时而这样,时而那样摇动她的头发,想摇落那花冠;可是那金冠越抓越紧,每当她摇动她的头发的时候,那火焰反加倍的旺了起来。她终于给恶运克服了,倒在地下,除了她父亲而外,谁都难以认识她,因为她的眼睛已不像样,她的面容也已不像人,血与火一起从她头上流了下来,她的肌肉正像松脂泪似的,一滴滴的叫毒药的看不见的嘴唇从她的骨骼间吮了去,这真是个可怕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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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下了决心,马上就去作这件事情:杀掉我的孩子再逃出这地方。我决不耽误时机,决不抛撇我的孩儿,让他们死在更残忍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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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想念你的孩子多么可爱,不要想念你怎样生了他们,在这短促的一日之间暂且把他们忘掉,到后来再哀悼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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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娶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只牝狮,天性比堤耳塞尼亚的斯库拉更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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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的心已被我绞痛了,我作这事本是应该!>> 

可是你也伤心,这些哀痛你也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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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可以这样相信;我知道了你不能冷笑,就可以减轻我的痛苦。

 

编者的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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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程》(即特罗亚战后希腊英雄的归程)一诗的作者曾经说起美狄亚怎样利用珀利阿斯(Pelias)的女儿害死了珀利阿斯,这国王原是伊阿宋的仇人,攸里辟得斯的第一部曲《珀利阿斯的女儿》(Peliades)便演唱这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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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关于伊阿宋与美狄亚的故事,除了这北方的特萨利亚(Thessalian)传说外,还有许多各地方的传说,当中有一种便是科麟索斯(Corinth)的传说。这种传说里面有一个特点便是说美狄亚的儿子原是科麟索斯人杀死的。至于美狄亚亲手杀死她的儿子的故事好像是攸里辟得斯或是一个和他同时的悲剧家所想像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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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主要的人物当中,伊阿宋代表“自私”,这人物描写得再好不过了。他的肉体的勇敢虽不成问题,但他极缺乏道德的勇敢。他是那种风流标致,放纵不羁的希腊冒险英雄的最好的代表。



◆ 特洛亚妇女

>> 暗藏戈矛的木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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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煊赫一时的都城啊,这磨光的石头的望楼啊,永别了!若不是雅典娜,宙斯的女儿,把你毁灭了,你如今依然会屹立在城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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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凡间的人真愚蠢,你们毁了别人的都城,神的庙宇和死者安眠的坟墓:你们种下了荒凉,日后收获的也就是毁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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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海上的船头,你架上飞快的桨,在有笛声相和的可恨的战歌里,在排箫的尖音里,在紫蓝色的海上,沿着希腊的有良好的港口的海岸,来到了这神圣的伊利翁,把埃及的纸草绳系在特洛亚的海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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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像一只懒蜂,一具可怜的尸首,一座死人的呆板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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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淮斯托斯呀,人间有婚嫁,你才该举起火炬;但如今你竟自点燃了这忧郁的火光,这不是我最大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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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经过那狭隘的海峡,那石隙里住着那凶恶的卡律布狄斯海怪;遇见那遍山巡游的,吃生肉的圆目巨人;遇见利掬里亚的能化人为猪的喀耳刻;在那苦涩的海上打破船只;然后又逢着那爱吃罗托斯果实的人;逢着赫利俄斯的圣牛,那片片的牛肉会发出人声,叫俄底修斯听了多么惊心啊!让我简单的说完,他还要活着到冥府去,等他逃过了那海上的波涛,才能够回到家里,看见满屋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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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何必提起俄底修斯这些苦难呢?(向塔尔堤比俄斯)走吧,快把我带去嫁给那冥府里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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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别了,母亲,不必再悲伤!永别了,亲爱的家乡!啊,地下的弟兄们,生我的父亲,你们不久就要迎接我!等我破坏了阿伽门农的家,——原是他害了我们,——我就要胜利的前来,加入你们的鬼魂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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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黑夜前来笼罩着我们的辛苦与快乐:埃及的木箫伴着佛律癸亚的歌声,成群的少女踏着轻飘的脚步,唱着快乐的歌词;到后来,家家门内那熊熊的火炬……只给安眠人一点幽暗的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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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节,我也曾绕着闺房舞蹈,歌颂宙斯的女儿,那山上的女神。忽然间,凶杀的呼声充满了城内的屋宇;那可爱的婴儿也用战栗的小手抓住了母亲的袍子。这时候,阿瑞斯已从埋伏里跳出来,那是雅典娜女神的诡计。许多佛律癸亚人在祭坛前被杀了,少年人一个个在床上被斩了,那养育英雄的希腊城邦戴上了荣冠,佛律癸亚人的祖国戴上的却只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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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宙斯,你就这样把伊利翁的神殿和那焚献牺牲的祭坛断送给阿开俄斯人了吗?还有那燃烧的蜜糕的火焰,那天空缭绕的,没药的青烟;还有那神圣的城墙,那藤萝缠绕的伊得山,——山谷里的融雪成河,山峰上的阳光闪耀,那地角的圣地首先映着灿烂的朝阳:这一切都被你断送了吗?

>> 告一声亲热的永别!


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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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通常都说希腊悲剧起源于“酒神颂歌”(Dithrombic)。那古期的希腊人每到了春天,当去秋的佳酿正熟时,便举行一种宗教仪式,叫五十个歌队人员作半人半山羊装扮,演唱酒神在人间所遭遇的忧愁与快乐。希腊悲剧就起源于这种宗教仪式,它始终没有和宗教脱离过关系。喜剧起源于“崇阳歌”(Phallic),它和悲剧始终是分离的。所有的希腊悲剧诗人大都不写喜剧,喜剧诗人也不写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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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缚克勒斯把悲剧“从云里折下来”,把它“人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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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雅典城的观众真是幸福,他们坐在那晴明的天宇下,那高处还可以望见一片明蓝的海水,望见场中的图案,那当中摆着的是鲜明的人物。于是笛声起了,歌声起了,他们听了那些古英雄所遭逢的命运,他们的情感也跟着飘扬。这是音乐与图书,舞蹈与诗歌,这尤其是戏剧,可以净化他们的怜悯与恐惧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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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是力,是崇高。悲剧的文字又很明白清晰,剧中的意义不容许有丝毫含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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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里只有一种重要的本能不曾尽量表现在他们的文学里,那就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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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看见悲剧的形式已经达到了很完美的境界,他只好向着心理方面发展。他善于分析博爱与残忍的本能,为善与为恶的动机;他善于描写那狂烈的情感,特别是女人的妒恨的心理。有人说攸里辟得斯首先在文学的领域里发现女人,这话很有几分真理。那位喜剧家却攻击诗人不该首先把女人,特别是把那些色情狂的女人介绍到悲剧里,以致降低了悲剧的高贵性,且因此说他带坏了雅典城的青年。我们现代的人可不该这样骂他;果真要骂他,就得先责备我们自己,责备我们自己的汗牛充栋的恋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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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马(Homer)的史诗里并没有提起这赛美的故事,这大概是后来才加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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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真正的希腊人和希腊文化都还没有兴盛起来;所以我们不可把荷马诗中的希腊人当做真正的希腊人,把特罗亚战争当作真正的希腊人去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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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剧景彼此不相连贯,也不朝着一个顶点进展,因此许多人都认为这结构太单调,太没趣味。这结构很能令我们想起埃斯库罗斯的古拙的普罗密修斯(Prometheus)。可是有些剧景却很美丽,很热闹:我们看卡珊德剌舞着结婚火炬进场;我们看安德洛玛刻乘着车子前来,车上满堆着希腊人的战利品;我们看老王后伏在她孙孩儿的尸体上面,那尸体是装在盾牌里的;我们看那孩子出殡,看老王后向那火红的特罗亚道别:这些景致都是有声有色的。赫勒娜同老王后的争辩是一个很紧张的剧景:赫勒娜背弃了她的丈夫墨涅拉俄斯,十年后又回到他面前。这就像法庭上的正式审判,老王后控告赫勒娜出外淫奔,这女人却出来分辩,说那不过是美神(Apbrodite)的作弄,她并没有心背弃丈夫。双方的话都合于那机械的组织,和法庭上的真辩答差不多。墨涅拉俄斯变做了审判官,可是他并没有下判词,准备把这女人带到斯巴达再说。这巧辩,这辞令在我们现代人听来未免太沉闷了;可是这无疑能讨当日雅典人的欢心,因为他们很喜欢听人家争辩,听法庭上的审判。本剧的人物诚然是不够鲜明,但也有他们的特色。卡珊德剌是一个变态的人物,她那样疯狂的为她自己唱婚歌,唱得把信使都迷住了;但她也有清醒的时候,知道怎样安慰母亲。那希腊信使是一个可爱的人物,他十分同情那些女俘虏,极力在安慰她们,减轻她们的痛苦。可是当他威胁安德洛玛刻时,叫兵士放火烧城时所表现的又是一个真正的信使的性格。安德洛玛刻是一个很可怜,很温柔的人物,她那悲哀和悲恨的心理表现得很深刻。前面已经说过墨涅拉俄斯这战胜的英雄是一个可怜的人物,他无法掩饰他内心里的冲突。赫勒娜没有什么性格,但诗人把这最理想的人物变成了一个最平凡不过的女人,变成了一个贪婪的妖孽,她为着追求亚洲的荣华才同巴黎斯逃走。等特罗亚为她失陷后,她依然想回到希腊去享福,假意替墨涅拉俄斯惋惜,希图勾起他旧日的热情。索缚克勒斯说过,攸里辟得斯的人物是现实的,这就是一个证明。



◆ 伊菲革涅亚在陶洛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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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欧里波斯的疾风时常吹动蔚蓝的海水,掀起涡流的地方,在奥利斯的闻名的山峡中,已经把我杀死,祭了阿耳忒弥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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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静,们这些住在这好客海上辛普勒伽得斯双岛边的人啊!山林中的猎神,勒托的女儿,迈着我这处女的虔诚的脚步来到你的前院,来到你的有美丽柱子与金黄遮檐的庙前,给那管钥匙的虔诚的女祭司作侍女,远离着盛产名马的希腊的望楼与城墙,远离着草木茂盛的欧罗巴——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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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倒忘记了这些事,一心只在哀悼我那死在阿耳戈斯的弟弟;我离开他的时候,他还在吃奶,还很幼小,还是一个依偎在母亲怀抱中的婴儿——这就是日后要在阿耳戈斯掌握王权的俄瑞斯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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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的,深蓝的海峡啊,——你那里曾有一只飞虻从阿耳戈斯飞来,追赶一头母牛,使它泅过那不好客的波浪,把它从欧罗巴追到亚细亚,——这两个年轻人是谁呀?他们离开了苇草丛生的欧罗塔斯清流或狄耳刻的神圣的泉水,来到了,来到了这不好客的地方——在这里宙斯的女儿用人血来浸润她的祭坛和有柱子环绕的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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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怎样经过那互相撞击的岩石和菲纽斯的波涛汹涌的海滩,怎样穿过安菲特里忒的海边的波浪—涅柔斯的五十个女儿组成的歌队跳舞唱歌的地方?他们帆上灌满和风,用来稳定船身的舵在船尾作响,西南风又是怎样把他们送到了那多鸟的岛屿,那白色的海滩,阿喀琉斯的美好的赛跑场,靠近这不好客的海边的地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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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菲革涅亚 你父亲给你起的什么名字?

俄瑞斯忒斯 我应该叫作不幸的人。

伊菲革涅亚 这不是我所问的,把这个推给命运吧!

俄瑞斯忒斯 我得埋名而死,才不至于被人讥笑。

伊菲革涅亚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倨傲?

俄瑞斯忒斯 你杀的是我的肉体,不是我的名字。

伊菲革涅亚 连你城邦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吗?

俄瑞斯忒斯 我既然要死了,你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伊菲革涅亚 你有什么为难,不肯告诉我?

俄瑞斯忒斯 我很自豪,光荣的阿耳戈斯就是我的祖国。

伊菲革涅亚 看在神们面上,告诉我吧,客人,你真是生在那里吗?

俄瑞斯忒斯 我正是生在那曾是幸福的密刻奈。

伊菲革涅亚 你是被驱逐出境,还是由于别的原因?

俄瑞斯忒斯 可以说我是自愿又不自愿的出来流亡的。

伊菲革涅亚 你从阿耳戈斯来,倒是正合我的心愿。

俄瑞斯忒斯 可是不合我的心愿;如果正合你的,你就高兴吧。

伊菲革涅亚 那么你肯告诉我一点我想知道的事情吗?

俄瑞斯忒斯 我的命运已经这样坏,再为你办这点小事倒也无足轻重。

伊菲革涅亚 也许你知道远近闻名的特洛亚。

俄瑞斯忒斯 但愿我不知道,连作梦也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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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叹息他已往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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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菲革涅亚 我只再问一点,那不幸的人的妻子还在吗?

俄瑞斯忒斯 她已经不在了;她所生的儿子把她杀死了。

伊菲革涅亚 不安宁的家啊!他是什么用意呢?

俄瑞斯忒斯 为了他父亲的死向她报仇。

伊菲革涅亚 哎呀,他作了一件正当的坏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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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瑞斯忒斯 我死后埋在什么样的坟墓里呢?

伊菲革涅亚 埋在神圣的火里和宽阔的大石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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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放许多饰物在你的坟上,浅黄色的油熄灭你的骨殖的余烬,还要用黄色的蜂采来的山花上的蜜,滴在你的火葬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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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成眼泪的眼泪,这是带着欢乐的悲哀,你快哭湿了你的眼睛,也让我哭湿了我的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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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瑞斯忒斯 你能够利用我的灾难就利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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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海上石岭旁的翠鸟啊,你唱着悲哀的挽歌——你的声音要灵敏的人才容易领会——你永远在歌声里呼唤你的丈夫;我是一只无翼的鸟儿,同你比唱这哀歌。我想念希腊的市集,想念保护生育的阿耳忒弥斯,住在铿托斯山上,靠近密叶的棕榈,多枝的桂树和深绿色的橄榄圣枝,那是勒托生育子女的可爱的地方,那湖水回旋的流,和鸣的天鹅在湖上歌颂文艺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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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女主人,那只有五十只桨的阿耳戈斯船将带你回家;山神潘将为桨手们吹起胶粘的芦管排箫,预言神福玻斯也将伴着七弦的琴音歌唱,把你平安送到雅典的光荣的土地上。且把我留在这里,你靠了那泼水的桨逃走吧,那快船的帆脚索,借了升降索的帮助,将把帆篷带进船头上的轻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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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我飞过清澄的太空——那里有太阳的强烈的火光流过——在我家房顶上把背上的翅膀收拢来;但愿我站在歌舞队里——我曾在那里,在那盛大的婚礼中作一个女眷,我离开了我亲爱的母亲身旁,参加舞蹈,惹得一群友伴来赛美,比一比美好的头发,我总是遮住我的脸,摇一摇我的鬓发和彩色的面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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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菲革涅亚 用袍子盖住他们的头。

托阿斯 对,免得污秽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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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托的儿子是一个高贵的孩儿,他生在得罗斯多果的山谷间,长着金色的头发,善于弹琴,喜欢射箭。勒托带着这孩子,离开她生儿的,闻名的地点,那海上的石岭,去到了帕耳那索斯山上——那是激流之母,酒神宴享的地方,那里有一条背上斑斑点点,有紫色鳞甲的蛇,地神生的大妖怪,在桂树的浓荫下看守着克同的神示。啊,福玻斯,那时候你还是一个在慈母怀中跳跃的婴儿,你就去把它杀死了,你走进神圣的托宣所,坐在三脚的金鼎上,那不说谎话的座位上,从卡斯塔利亚泉旁的庙里——那是你的,大地中央的住所——给凡人颁发神示。


◆ 酒神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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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忒拜城,塞墨勒的保姆,快把常春藤缠在头上,开放出,开放出生长美丽果实的绿色旋花,快戴上橡树或枞树的枝叶前来狂欢,快披上梅花鹿皮,上面拴一条缀着白羊毛球的带子作装饰;可是你挥舞大茴香秆的时候要小心;这地方所有的人立刻都会欢舞起来,当布洛弥俄斯带领着歌队上山去,上山去的时候,那里有一群妇女在等他,她们被狄俄倪索斯激得发了狂,把她们的机杼和压线板扔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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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是他,他在山上高兴极了,落在奔跑的舞队后面,晕倒在地,他曾身披神圣鹿皮,跑到佛律癸亚或吕狄亚山上,追赶野羊,让它流出血来,那生肉多么好吃啊!我们的首领是布洛弥俄斯,嗬!遍地流着乳汁,流着酒浆,流着蜜蜂酿造的甘露。狂欢的领队高擎着熊熊的松脂火炬,冒着叙利亚乳香样的香烟,火炬在大茴香秆上曳着一道光;他奔跑着,在欢舞中大声喊叫,鼓励离散的队员,他那美丽的卷发在风中飘荡。他在欧嗬声中这样嚷道:“信徒们,前进吧!信徒们,前进吧!快拿着来自盛产沙金的特摩罗斯的光亮手鼓,在蓬蓬的声响中歌颂狄俄倪索斯,快用佛律癸亚的欢呼,欧嗬,赞美欧伊俄斯神!着音色美妙的神圣笛子正在发出神圣的欢乐曲调,赶紧爬上山去,爬上山去!”狂女听了欢鼓跳跃,像跟着母亲吃草的马驹突然举起轻捷的脚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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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神,宙斯的儿子,喜欢节日的宴会,爱好赐福的和平——那养育青年的女神。人不论贵贱,他都同样赐他们以饮酒的快乐,使他们解苦消愁;他憎恨那些无心在白天和欢乐的夜晚永远过幸福生活的人。一个人的心灵最好不要同太高傲的人接近;普通人的信仰我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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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黑暗更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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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婚歌送你到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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